此番辗转并非长久之计,他不想再背负这种期待了。

也不是没想过换个寺庙继续出家,但没有找到理想的。理想之地的标准是,有志同道合的朋友,“在龙泉寺我确实不孤单。”他不想要孤单。

只在南方的一个寺庙里,他遇到一位道友,俩人有相似经历,他们一起禅修一起学习。就在他想要南下投奔这所寺庙时,那位道友也病倒了。这事成为他还俗的一个重要原因。

回忆起当时的画面,坐在对面的柳智宇语速变快,眼眶发红,这是他少见的情绪激动的时刻。“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,没有一个理想的去处,也没有人能真正理解到我。”

狐獴岛的最后一块净土也破碎了。柳智宇和少年派一样,只能带着心里幻化出的老虎,独自离开。

04还俗

成为僧人需要一系列繁琐过程,还俗仅需要一句话。2022年1月,柳智宇在网上联系一位出家的朋友,做完最后的忏悔,“我下定决心还俗做五戒居士”。僧袍就此脱下,他只感觉云淡风轻,整个人都轻松了。

师父曾告诫弟子,坐公交地铁不能戴耳机,别人不知道你在听佛法或别的,会对出家人有不好的印象。过去买菜时,别人看着穿僧服的他拎着大包小包,也会多看几眼,现在这些包袱都不复存在。

生活上是不担心的。在龙泉寺,最早时七八十人一起睡大通铺,后来慢慢变成四人间、二人间。室友要开窗,可他身子弱吹不得风,便用被子在四周围成一堵墙,挂上帘子以防感冒。

“所以我觉得你让我住桥洞,我说不定都能接受。”他说。

早在2018年,他推出了一项“佛系心理咨询”服务,以佛教和心理学相结合的内容给人做咨询,组建了一支心理咨询师队伍。

这之后他想创办一家心理服务公司,问题是出家人不允许参加经营活动。他想过让母亲当法人,后来不了了之。此后“佛系心理咨询”一直以公益形式运行。

从叙事疗法(后现代心理治疗方式的一种)来看,人是被自己讲述的故事定义的,而故事的描述是可以被剪裁的。

柳智宇曾经用叙事疗法认同自我,启发来访者,现在当他在电脑上重构自己的故事时惊讶地发现,内容还是这些内容,但叙述角度一旦转变,全书基调一下子变积极了。

书写完毕,他只觉感动,为当时的自己而感动。“很不容易也很艰难,但是我一直在坚持一些东西。”

书名原本叫《人间修行》,后来改成《人生每一步都算数》。在柳智宇看来,后者更强调一般人的成长,适合普通人。况且,“算数”二字也契合了他的经历——国际数学奥赛满分金牌。

柳智宇收到打赏问税务局要不要交税,还俗后坚持不吃肉、不杀生、不撒谎

写自传时爱人问他,若不是身体原因,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数学家。

他仔细想了想,或许真有可能。高二那年他代表中国赴俄罗斯参加数学竞赛拿到金牌。跟在这样高光时刻后的是一片阴霾。他得了严重眼疾,每天只能正常用眼一两个小时,只能在脑海里进行数学计算。他摸索了一套不用眼的解题方法,把图形拆解为局部,记在脑子里。

即便如此,原本简单的题目,完成起来仍异常痛苦。这样的身体状态,很难在数学路上走远。

而就在备战的紧张时刻,看到同学没考好,他迫切想要帮助他们提高成绩。他把数学经验讲给同学听,连讲十几节课,以致患上慢性咽炎,张口说话都疼痛万分。这加重了他的身体负担和内心孤独。

“你说生病完全是意外吗?也不是,它某种意义上是我的选择。”柳智宇说,他把患病视为自己的主动选择,把帮助同学看得比自己的成绩更重要。

前阵子他看了一部关于陈景润的话剧。在剧场陈景润的家人看到他说,你一看就是学数学的。

“我的某些特质和陈景润、韦东奕是一样的。”但正是那些他们没有的东西,那些在他心里强韧生长着的冲动,最终将他引上另一条路。

那个东西,可以命名为孤独,或者说,与他人发生连结的渴望。

03狐獴岛

刚上小学的柳智宇便开始思索生命的意义。他常常会在一天结束时倍感空虚,感到所有快乐如梦幻泡影,“当这一切过去,我们能留下什么?”

那些永恒的、崇高的、宏大的东西给了他确定性。

比如数学,数学定理的深刻、对称、永恒,在他内心深处激起恒久的震荡。

余波不息,以至于每次上完培优班,乘公交从长江大桥上经过时。他看着江上明月映照江水奔流,感觉自己全然融入这幅古今汇合、变动永恒的图景之中。

在北大,他感到高等数学以上的发展越来越抽象。一位老师说,全世界只有二十人能看懂自己的文章。数学再学下去,好似空中楼阁,柳智宇不想越研究越与真实的人群脱节,他感到孤独。

“一直以来,我最感兴趣的是人心灵的成长和探索,而数学从最开始就不是我未来的全部。”他写道。

他在北大旁听了一些哲学课程,道家让他心灵自由,儒家教他处理人际关系。但东西方哲学里,佛学最让他认可。在他眼中,佛教不是一门宗教,而是一门探索人类心智和生命成长的学问。

2010年夏天,参加完北大毕业典礼一天后,他给麻省理工的教授发了邮件,准备放弃一年7万美金的全额奖学金。“您可能会很惊讶,我决定把一生都奉献给佛教,并成为北京龙泉寺的一名僧侣。”

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里,派一度以为到了那座佛形的狐獴岛,就是上了岸了。柳智宇也登上自己的狐獴岛。

在龙泉寺他连着在外干活一个月,本就体弱多病的他身体变得更差了。师兄弟没空,他独自一人在寒冷的理疗室里,手拿两个艾灸自己治病。

那时他刚刚上山,父母不断表达对他的不满,师兄弟们则告诉他,让父母有如此看法是罪孽深重的。为了让父母放心,他装作阳光,实则内心苦楚。自传里他将这段时间视为拿金牌之后,人生的第二个至暗时刻。

2013年他辗转上海、福清、天津等地,参与《南山律典校释》的出版工作。那是他人生中最拼尽全力的时候,“宁舍阳寿二十年,令南山律典广布人间”。

一做就是三年,他感觉自己被透支了,眼疾与咽炎复发,身体总是不停地颤抖,身心俱疲。

后来书籍终于出版时,他觉得此生无憾,又觉得迷茫。“当初我放弃走数学的道路,是因为它让我感觉孤独。越来越抽象,脱离真实的生活、生动的人群,而此时的研究工作,又何尝不是如此?”

2016年柳智宇在母亲推荐下了解心理学,并于2017年底考取了三级心理咨询师执照。他意识到过度苦行会压榨身体,压抑内心,只有基本需求得到合理满足,才会更有力量去修行。

他曾经很长时间过午不食,后来发现身体受不了。可过午吃东西,犯的不只是一条戒律,而有七八条。“背着很重的枷锁,觉得天天犯戒。”

研究戒律多年,他知道戒律会随时代改变,可同时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。“我觉得既然不能完全做到,还不如换一种方式让我更心安理得。”

2018年,学诚法师一事后,柳智宇离开龙泉寺,在寺庙、酒店、居士家辗转。

出家人与居士有许多戒律上的不同,许多东西无法交流。居士们对他也有期待。期待他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圣人,懂得读心术,或者有某种神通,帮他们治病、解决现实问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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