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里月供近三万——她是家庭主妇,老公做工程生意,这两年结账也困难,月收入下降了将近一半。每月,支出家用、贷款、生意上的人情往来后,完全没有结余。一家人都有了危机感。

几乎从买房的那一刻起,刘芸就打定了提前还贷的主意。依照当时“LPR+55bp”的算法,她的利率高达4.85%。此后,北京的商贷利率一路下降,至最近,首套房利率已降至3.4%。然而,因为存量房基点不降,刘芸的利率仍是4字打头。

她不愿被银行占便宜,“但凡手里有一万块钱,都会还掉。”她遏制了所有的消费,饭也只在单位食堂吃。拼命存钱,如果周转不过来,就临时用消费贷堵上。一年内,她提前还贷十余次,总计还款一百多万元——但仍有一百多万的贷款要还。

偶尔,她会怀念刚毕业时挣得少、花得多的生活。她喜欢五月天,但自从买房后,五月天在北京开了十几场演唱会,她一次也没有舍得去听。

今年6月下旬,新的烦恼又出现了。刘芸老公被裁员,瞒了她一周多,每天正常出门、装作上班。等七月初,他离职手续办完后,才与她摊牌。她愁得一夜未眠。

两人没有互相责怪的习惯:买房是她主导的,房价跌了,他没发表过意见;他失业了,她也不会施压。老公找工作快一个月,有个机会还算靠谱,但是需要外派去亚非拉国家。这对新婚夫妻来说是个难题,她舍不得老公走,又知道,不走,两万多的月供靠她一人难以为继。为了维系这个家庭的安全感,他们必须尽快做出选择。

平衡点

慢慢地,不得不接受房价抛物线般的现实,也接受了随之而来的各种难,人们试着,在自己和焦虑之间,垒起一道“防火墙”。

当初买西城的房,刘芸是想着一步到位,未来有了孩子,给孩子上学用。她想得很清楚,不鸡娃,只要够上西城的学区,怎么着也能考上高中。这就够了。

心态是潜移默化间改变的。2019年,何东入职互联网大厂做运营,买房是同事们不时会提起的话题。常有新楼盘销售员到公司做推介,价格高不可攀,“都在公司附近,要八九万一平。”为他昭示一种生活和财富的可能性。

在大厂,他的收入还算可观,三餐、通勤都由公司负责,日常消费少,手上的钱很快多了起来。“钱一多,就感觉自己应该办点事儿。”

和买房直接发生关联,是因为他交了女友,女友力荐他买房。两人是在雪场上认识的,她崇拜他擅长滑雪,他羡慕她毕业自清华——清华建筑系毕业的女友,是房产市场的赢家。她2017年在北二环买了一个开间,总价200万,后续最高时涨到400万,“像这样,买套房,既能在结婚后入住,也能保值、升值。”

谈买房这件事,从抵触,到吵架、妥协,何东慢慢地想清楚,他想结婚,他相信女友的判断力。他被说服了。

起初买房的预算只有两百多万,刚够在丰台买个四五十平方米的开间。两人花了一整年的时间看房,发觉开间的缺点太多,没小区、没车位,实用面积不到三十平方米,鸽子窝似的一层十几户。女友说,“我不想和冰箱、洗衣机睡在一起。”

2022年,33岁的何东花费360万,在丰台四环外买下一套共有产权房,两室一厅,南北通透。三七开的产权,他拿七成。为买房,他拿出工作近十年的积蓄,加上父母的助力,凑出200万首付,贷款160万。一开始,生活没有太多变化:虽有月供9000元左右,但大厂的公积金缴纳额度很高,每月需要他自掏腰包的部分很少。日子依然过得舒坦。

2023年年初,何东所在的组被整体撤编,他失业了。生活也随之开始失控。

先是几个月待业在家,交往近三年、原本准备走进婚姻的女友与他分手。6月,他在一家创业公司找到工作,干了不到半年,公司黄了,他再度失业。他投了无数份简历,大厂、小厂,没有一个厂能容他一个工位。

每天都很颓丧。他花几千块买了辆入门级公路自行车,找不到工作,就天天骑车,拼命骑,一口气骑四五个小时。“我没觉得骑车有趣,就是假装自己有事做,一种自我欺骗。”

最难受的,是近万元的月供。买房时积蓄都已经掏空了,自他失业后,已经退休的父母默默承担起了房贷。

今年6月,他试着跑了几天网约车,“拉一天,流水260块,但加油就花了150。”对还房贷是杯水车薪。6月底,他开始在高铁站送餐。接了单子,从候车厅的餐厅里取餐,摞一大包送到站台,等车进站,交给乘务员。

这份工作月薪3500元,只够衣食开销,约等于大厂收入的零头。原来他总想,在北京,(月薪)3000多的工作真会有人做吗?现实告诉他,“有的是人做。”他自己也得做——一周五天,早八晚六,也就中餐、晚餐时忙一阵,其余时间他都是傻坐着,“有一种我他妈在干吗的感觉。”

他无数次回想,如果首付不用来买房,存进银行,每个月也有几千块的利息,足以改善他的失业生活。他在社交媒体上写,“压垮大厂打工人的终极道具不是裁员,是北上广深的房。”

按规定,那套共有产权房在五年内不可出售。父母不许他出租,始终盼望着未来的某一天,还可以做他的婚房。他自己也舍不得租,“打了索菲亚的柜子,心疼。”

租还是住,他为难。赋闲,为难,干低薪无趣的活儿,也为难。前后左右都难。

似乎就是从买房开始,命运轨迹有了改变。何东困惑,“明明买了一个资产,怎么最后变成了负债,变成了拖累一家的累赘?”

有时候,他会归因于自己曾有的信心与期待。一段看过的脱口秀让他深感共鸣:“当一个人因为不劳而获两天盈利8000块钱的时候,他不会觉得这是运气,他只会觉得,这必将是今后我人生的常态啊!”

曾经的松弛感没有了,现在,这个北京小伙儿需要更多的,是安全感。

安全感

同样抱着信心与期待,范辛买房,是想为家庭的下一代增加安全感。

他不缺房。1999年,他在昆山买下第一套商品房,单价1850元;2008年,买了第二套改善居住,单价6300元。最高时,这两套房的单价都冲破了三万元。他在体制内工作,收入一眼望到头,房子是他的最大财富,房子给予他安全感。

但他是这个家里唯一对买房上心的人。妻女都厌恶负债,不信任杠杆买房。吃着饭,一聊到买房,双方甚至会吵起来。

女儿不理解,不管是昆山的房还是北京的房,为什么要急着买呢?如果哪天她想辞职、GAP了,房贷怎么办?如果哪天她不想待在北京,也不想回老家了,要房子顶什么用?其实没讲出的心里话是:女儿不希望父母为了给她买房,过得苦哈哈的——那几年,为了凑房款,家里从来没有存下过大钱,范辛还开着一台十几年前的手动挡车。

范辛则不置可否,回以“房子赛过存款”之类的话。

最终,三人互相妥协的结果是,一分不贷,在能力范围内全款买房,不给任何人增加负债;房本上写奶奶的名字,以保全女儿“首房首贷”的资格;且不论房价如何变化,这是短期内家里买的最后一套房。

这个三方妥协的决定,在房市下行后,反而让这家人觉得自己成了高位买房人中的“幸运儿”,“钱是亏了,但好在没有负债。”范辛也终于不再有更多念想,换房这件事,“暂且打住了。”

他们的安全感受到了震荡,但好在还没有破碎。

而更多人没有这样的储备,杠杆买房带来了消费降级,高位买房人的安全感,也在降级中被稀释。

自从买房后,汪菁不化妆了,原先她买口红是一盒一盒买。家里两个孩子,500元一节的马术课、大几万的早教系列课也都停了。她现在统称它们为“消费主义陷阱”、“智商税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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